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简介: 书名《鲁西南》,类型:仙侠武侠-奇幻修真 作者: 陈老二 主角: 阿青 主要讲述了: 淳朴乡村青年背负欺天命运,偶得传承,一把度天尺,两纸玄医经,用奇术怪方活人避天,融阴阳五行改换乾坤。 1970年,阿青从鲁西南开始,成为一代传奇妖医...... (本故事纯属虚构,切勿对号入座,书内所述功法奇方,切勿模仿学习,否则后果自负。)
第一章 黄皮子
1970年夏,亥时,漆墨无光,瓢泼大雨倾泻而至,强劲的狂风呼啸,将田埂两旁粗杨吹得东倒西歪。 鲁西南地区经受了百年来最大的一次暴雨,这场雨来得很是突然,白日里还是晴空万里,不料刚到傍晚便飘来一团乌云,将这方天地层层笼罩,没有闪电,没有雷声,这大雨便哗哗落了下来,此时已经到深夜子时雨还没有一丝的停歇,反而愈来愈大了。 大雨似乎要把鲁西南这些年干旱的大地狠狠浇透,雨水不要钱一般从天际流淌下来,将村子周围的田地都完全淹没,形成湖泊一般的水洼,地里还有些没来得及收割的麦子,此时都已经被狂风刮倒在水洼里,狼藉一片。 这天地间一片漆黑,看不见一丝光亮,路两旁黑压压的杨树在风中使劲摇晃,犹如张牙舞爪的妖魔,对着路上的来者择人而噬。 这时,红卫村村南一道宽阔的土路上渐渐浮现两个瘦弱的身形,顶着路两旁东倒西歪的粗杨,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泥水前进,猫着腰,低着头,眯着眼,浑身已经被雨水浇透,薄薄的麻布汗衫紧紧的贴在皮肤上,正艰难的往前走着。 “达达(村里父亲的称呼),还没到村里吗,我快走不动了。”其中一个稍微壮实一些的阿青低声问道,说话间不由得急促喘了几口气,似乎有些累了。 “快了,再坚持一下。”父亲低声应道,把头顶的斗笠压得更低了。“唉,不过今日这雨下得有些蹊跷啊。” “达达你看出什么了?”人影问道。 “不好说,这雨来得不是个时候。”人影掐指道,两眼瞥向周围连成一片的雨幕,随后摇了摇头。“赶紧回去吧,到家熬点姜汤,别再受了风寒。” “嗯。” 两人头压得更低了,步子也开始加快。 这两人是红卫村做赤脚医生的阿青父子,早些年还给人看阴阳风水,后来就封手不做了。阿青名为陈青,这些年间就一直跟随父亲东奔西跑打下手,不过都是周边几个村子里的事,倒也不会走得太远。 平日里四处奔走做个赤脚医生,给去不起医院的人畜看些疑难杂症,父亲医术不错,不管是什么疑难杂症到父亲手中基本都能治好,甚至有时候阿青还很诧异,因为父亲有时候用得方子很是奇异,你听过给人打了几巴掌,然后病就好了吗,有一个甚至已经淹死的人,家属都已经准备入殓安葬,然后被父亲打活了,父亲说,那是碰上了,那人命不该绝,并嘱咐阿青认真学医。 周围的人都说父亲是有真本事的,好多人还想让父亲给看看阴阳宅风水,但都被父亲婉拒了。而且阿青对于风水阴阳最为感兴趣,但父亲一丝一毫不教,他说阿青心太善,不适合做这一行,祖师爷不赏他这碗饭,反而倾力传授阿青医术,不过阿青实在是天赋欠缺,或者是没把心思放在医术上面,这些年也没学进去多少,倒是把气得父亲不行,只道是后继无人。 后来阿青说还想学风水阴阳,但被父亲狠狠训斥一顿后,从此,阿青再没提过这档子事。无奈开始接受父亲的医术,如今已经学习了三个年头,阿青对于医理病症已经极为熟悉,而且经过多年跟随父亲耳濡目染,医术已经有了气候,虽然还没有出手治病救人,但是阿青感觉自己给人治病已经没什么问题。 今日下午,父子两人去数里之外的村子去行医,没成想走到半道就下起了瓢泼大雨,将父子两人淋在了半道。 红卫村的黑色轮廓渐渐开始显现,阿青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喜色,本来疲乏的身子突地升起一股气力,不由得加快脚步,渐渐越过父亲的身子,不过这时父亲却突然一把抓住了阿青胳膊。 “先别走,你看前面。”父亲严肃道,抓着阿青胳膊的手掌不由得紧了紧。 阿青一惊,疑惑的望向前面,随后便赶紧止住了脚步,使劲擦擦满脸流淌的雨水,将前方的景象看得真切。 “达达,那是?”阿青惊疑道。 “黄皮子,而且是有了道行的黄皮子。”父亲沉声道,面容严肃。 “那它站在路边做什么,好像看见我们了?”阿青不确定道。 “嗯,看样子是在等我们,看其身形应该有了百年道行,一会小心点,别被其迷惑,一会谁喊你都不要应,我喊也不行,别让它把魂勾去,这可有些麻烦了。”父亲道。 阿青点了点头,他发现黄皮子已经望了过来,不过黄皮子没有动,蹲在原地双眼冒着淡黄色幽光,看阿青父子俩过来,阿青似乎看见黄皮子双眼内幽光闪烁了一下。 父亲步子不停,一手抓着黑色药箱,一手抓着阿青,就当没看见黄皮子,绕了一下,双眼直视往前大步走去,同时也叮嘱阿青就当看不见黄皮子。 很快,两人便靠近了黄皮子所在,它就趴在一个相对高一些的泥堆上,浑身皮毛已经被雨水淋透,两眼静静的看着阿青父子。 父亲是一丝目光都不往黄皮子所在泥堆打量,带着阿青径直往前走。但是阿青却是做不到,心中极为好奇,眼角余光不由得看见黄皮子全貌。 这只黄皮子犹如小狼狗大小,看着甚是壮硕,腹部高高隆起,而且肚子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还在缓缓的蠕动,而在它脖颈下方有一个硕大的咬痕,像是被什么猛兽撕咬,脖颈都被贯穿,上面还有血丝渗出,它望向阿青的眼神有一股求救之色。 而现在阿青也知道了这黄皮子为何这么久都没动地方,很可能是因为受伤。 看阿青父子从身旁走过,这黄皮子不由得有些着急,嘴里突地发出咕噜噜的叫声,似乎是那气管也被咬破,已经发不出声音,身子挣扎着往前挪动,对着阿青父子求救。 父亲听见呼噜噜的声音步子一顿,不过随后便大步往前走去,似乎是不准备救下黄皮子。 阿青听见声音身子却是一颤,他的目光也随之落在黄皮子身上,多年学医耳濡目染,阿青一眼便看出了黄皮子的情况,视线还不由得在黄皮子隆起的腹部停留了一下。 “达达,黄皮子似乎在向我们求救。”阿青拉了一下父亲,低声道。 “今夜的雨就很反常,还有这百年黄皮子求救,不祥之兆啊,这事咱不能掺和。”父亲凝重道,使劲拉了一下阿青。 阿青不由得快走几步,那黄皮子看阿青父子渐渐走远,嘴里呼噜噜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,声音中透着焦急。 声音清晰的传进阿青耳中,听得阿青心头颤动,本就极为善良的阿青,此时把心揪在了一块。 “达达,咱们救下它吧,这么大雨,不救它会死得。”阿青急道。 “你以为百年道行的黄皮子能那么容易死,肯定是在迷惑你,然后吞了你的精气。”父亲冷声道。 “那如果是即将分娩呐。”阿青道。 父亲步子猛地一顿,手里紧紧抓了一下药箱。 “你确定?” 父亲凝神静气,眼角斜望向黄皮子所在,眼中闪过挣扎之色。 阿青重重点了点头,望向父亲眼中浮现一丝哀求。 “救它吧,不救肯定会死掉的。” “唉,孩子你就是太心善了,这百年道行的黄皮子可不是咱们能招惹的,若是它向我们求救还好,若不是,一旦咱俩靠近,肯定会着了黄皮子道,咱俩也会被吞尽精气,横死荒野,我虽然会阴阳风水,但不会捉妖降魔,你可想好了?”父亲停住脚步,叹了一口气,心中似乎也在剧烈挣扎。 “救。”阿青肯定道。 “罢了,为父陪你赌一把。”父亲忽得咬了咬牙,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拿出一个绣着一对鸳鸯的红色荷包,放到阿青手中。 “若是感觉不对,就捏碎里面的东西,或许能救下你。”父亲道。 荷包放进阿青手里便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升起,这漫天的雨水也不能丝毫阻挡香味的弥漫,反而让这股香味透着一股清凉,荷包内放有一个圆珠一般的物体,握在手中沉甸甸的,不过这圆珠似乎很是脆弱,阿青感觉稍一使劲就能捏碎。 阿青点点头,将荷包握在手心,小心的往黄皮子所在走去,父亲跟随阿青身后,手掌暗暗捏着一张叠成三角的黄符,紧紧跟在阿青身后,以防阿青有什么事他可以随时出手。 黄皮子看有人过来,双眼紧紧盯着阿青,嘴里呼噜噜的声音更快了。 阿青刚一靠近便感觉黄皮子身上传来一股很好闻的味道,像是女人身上的体香,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浓烈邪念,不过这股味道刚一靠近便被荷包的香味中和,阿青邪念刚一升起便恢复了过来。 黄皮子似乎也感觉到了阿青的不对劲,嘴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,快速收拢身上的味道,很快阿青便再也闻不到那种好闻的味道。 阿青缓缓伸出手摸在黄皮子身上,皮毛都是湿漉漉的,摸起来透着温热,随后阿青便在黄皮子高高隆起的腹部感受到里面有东西在缓缓蠕动。 “达达,真的要分娩了,里面有好几只。”阿青对着身后的父亲喊道。 父亲随后蹲了下来,一只手还是紧紧捏着那张黄符,另一只手摸在黄皮子身上,掌间暗含特殊的手法,眨眼便将黄皮子情况诊断出来。 “确实即将要分娩,不过它体内已经元气大伤,恐怕不能自行分娩,不然早就出生了。”父亲点点头道。 “这黄皮子应该是经历了一场恶斗,元气已经极为虚弱,得赶紧引导分娩才行,不然大小黄皮子都性命不保,就算它有再高深道行也不行。”父亲面容严肃。 “此事耽误不得,罢了,那就救它一命,希望种善因得善果吧。” “赶紧把它带回家去,用你的衣衫将黄皮子兜起来。” 阿青赶紧把身上的衣衫脱了下来,将湿漉漉的黄皮子小心翼翼的放在衣衫上,然后打上活扣,抗在肩上,跟随父亲往村子里走去。 黄皮子似乎极为疲累,脖颈上的咬痕已经被父亲止血,伤口已经无碍,只是它元气耗损严重,想要恢复还需要些时日。 黄皮子靠在阿青背部,感受到上面的温暖,渐渐眯起了双眼,望着阿青眼中闪烁感激。
第二章 族碑
外面天色渐渐放亮,雨幕也开始变小,院子里响起朱冠公鸡嘹亮的鸣叫。 阿青将父亲额头上的汗珠用毛巾擦掉,父亲长出了一口气,从半跪在地上开始站起身来,由于半跪时间太久,乍一起来还有些困难,阿青一把将父亲扶了起来,露出了身前铺在地上的花棉被,这棉被有些破旧,里外表都是窟窿,露出大团大团的灰黄棉花。 而在这棉被上正躺着一只狼狗般大的黄皮子,不过似乎是有些虚脱了,有气无力的半眯着双眼,在它腹部位置正有两只还未睁眼的黄皮子正往怀里使劲钻,似乎是饿了。 “阿青,你去老婶家借点羊奶,这黄皮子太虚,还没有奶水。”父亲擦擦手上的血污,对着阿青吩咐道。 阿青点点头从屋里窗台拿了一个玻璃瓶子就大步往外走去,现在天色刚亮,空气中夹杂一丝清冷,天上的雨势已经弱了下去,化作毛毛细雨飘落,恐怕等到太阳出来这雨也就停了。 由于下雨,街里的路都化为泥潭,还有一些积水没有地方流淌,在巷道形成一片一片水汪,阿青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外走去。 阿青家在红卫村东头,很近,到村口也就几步路,是一处见方的土坯房,一处主房,堂屋三间,坐北朝南,两处配房,东西各一间,门前是一道高高的土坯院墙,堂屋是父亲居住,也是父亲的药堂书房,东屋是阿青居住,西屋是放族碑等祭祀之用,这屋比较宽敞,而黄皮子就是在西屋分娩。 阿青从小和父亲相依为命,是父亲一把将他拉扯大,早些年父亲给人看阴宅风水积攒了一些家业,起了这么一处院落,当时也算在村里不错的了,后来似乎是出了什么变故,反正是挺大的事,父亲从此不再给人看阴阳风水,做起了村里的赤脚医生。 父亲说,看阴阳风水损阴德,不做了也好,从此再也没再提过这档子事,做起了治病救人的行当,但是村里人穷,治病也没什么钱,大多时候父亲也只是象征性的收一点,所以,日子过得也越发清苦, 但通过父亲只言片语,阿青知道自家有很多秘密,比如阿青他从来没见过他的母亲,父亲也从未提过,有一次阿青好奇问父亲,父亲只是笑笑便岔开话题,而且村里的人也都不知道阿青母亲是谁,只知道二十年前,父亲外出一趟很久才回来,回来得时候抱回来一个刚出满月的男娃,那就是阿青,如果不是阿青和父亲长得很像,阿青甚至怀疑自己是父亲在路上捡来的。 而且阿青还有一个疑问压在心底,那就是从来没见父亲提过爷爷奶奶或者兄弟姐妹的事,就仿佛是父亲无父无母,无哥弟姐妹,而且村里人对此也都不是特别清楚,只知道阿青的爷爷奶奶是个极好的人,在阿青父亲还小的时候便外出,几十年过去都没再回来。 有时候阿青会问父亲,但父亲从来没有回答过,连父亲为何会看阴阳风水他都没有提过,村里的人也只知道父亲有一天突然就给人看起了阴阳宅风水,尤其是特别灵验。 最让阿青疑惑不解的是,他家没有祖坟,或者说父亲没有带阿青去过祖坟,二十多年了,村里的人过年过节都去祖坟祭祀祖先,再放个鞭炮,烧点纸钱什么,但他家从来没有过,也没听父亲提过。 而且家里只有一个青石材质的族碑,供奉在西屋,上面没有人名,只是有一个雕刻的古文“陈”字,族碑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篆,据父亲描述,这族碑家里历代供奉,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,能护佑家族,供奉时候要怀有敬畏之心,若是他死后,这族碑便传给阿青侍奉,具体的情况父亲没有细说,阿青也没敢问。 阿青手里拿着玻璃瓶子,里面装着大半瓶温热的羊奶,已经借完羊奶回到了院子,此时雨势已经停了,天际开始出现一丝太阳的光芒,在东边云层里形成火烧云一般的景象。 父亲从堂屋和院子来回走动,院子里已经摆上了未晾干的艾草,车前子,黄苓,还有一些朱砂雄黄,一只壮硕的朱冠公鸡仰着头立在柴垛上,两眼滴溜溜的望着进院的阿青。 “达达,羊奶。”阿青扬了扬手中的玻璃瓶。 “嗯,你去喂吧,小心一些。”父亲抬起头道,手上不停的摆弄那些药材。 阿青推门走进西屋,躺在棉被上的黄皮子似乎是恢复了一些气力,也不知父亲给它灌了什么药,此时已经能睁开眼看着阿青,不过还是没有奶水,那两只小家伙嘬了半天也没吃出一点奶水来,急的吱吱叫唤。 阿青赶紧走了过去,偷瞄一眼黄皮子没有什么反应才把一只小家伙抱在怀里,用手指头沾着羊奶喂,后来觉得太慢,用勺子才把小黄皮子喂饱。 黄皮子像人一般对着阿青露出感激般的眼神,这才低下头把两只小家伙揽在怀里,两只小家伙吃饱很快便躺在它怀里酣睡起来。 阿青从西屋走出来却发现父亲已经不在院子里了,太阳也已经升了起来,四周的温度也开始上升,虽然还未到中午,但四周的空气已经开始透着一股湿热。 “达达,我喂完了。”阿青道,将玻璃瓶放在窗台上。 “嗯。”堂屋里传来回应。 屋里光线昏暗,窄小的窗棱散下不多的光亮,父亲站在案几旁拿着一只狼毫毛笔,在艾草纸上画着什么符号,空气里弥漫着纸墨的香气,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朱砂的淡淡甜味。 “达达,这只黄皮子真的很有灵性啊,刚才还感谢我嘞。”阿青站在父亲的案几前。 “这只黄皮子起码有一百五十年的道行,早就通了人性,不过等它好了就赶紧送走,留在家里也麻烦。”父亲淡淡道。 “那它啥时候能好啊,我刚才看见黄皮子脖颈上的伤口都愈合了。”阿青道。 “半个月就得离开。”父亲掐指算道,在测算吉凶。 “一会你把这个烧了,把符水喂给黄皮子,。”父亲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黄符,应该有些年头了,颜色都有些黯淡,而且父亲已经很久很久不再画符了。 阿青点了点头,伸手接过黄符,看父亲不再搭理他便走了出去。 烧了一碗符水放在黄皮子跟前,它面露一丝喜色,赶紧把头伸进碗里把符水喝了个精光,阿青有些疑惑着黄皮子的表现,难道这符水很好喝,不然怎么会这么迫不及待。 阿青没学过阴阳画符,所以不懂,这是父亲珍藏多年的正神符,乃是封神之用,众所周知,黄皮子就是农村里的黄鼠狼,又叫黄大仙,但这大仙名不正言不顺,只是野路子邪仙,算不得神仙,只有让有修行的人给他正神,才能正式踏入正道,成为被天地承认的修行者,才能修行越来越精深,甚至有望成仙,不然只能算作妖,当然这也只是一种说法,农村里总是会流传一些神仙妖怪的故事,谁也不知道真假,毕竟也没人亲眼见过。 刚把符水喝完,这黄皮子便眯起了双眼,一股隐隐约约的气息在阿青的感应下升起,随后阿青便感觉它体内的元气快速增长,连身上的毛发都变得蕴含光泽,一股正统的气息从它的体内传出。 阿青也不懂什么正统之类的东西,他感觉这黄皮子似乎从根本上变了什么,看着更舒服了,再也不像之前那样,面对着它的时候心中老是隐约产生戒备。 黄皮子缓缓睁开了眼,对着阿青点了点头,眼中充斥着浓浓的感激,它从棉被上站起身子,身体已经无碍,它凑到阿青跟前,仔细闻了一下似乎在感应着什么。 它似乎在思考什么东西,在判断着什么,或者说牵动了它脑海中的某个感应。 随即它一把抱住阿青的大腿,不待阿青反应张嘴就咬了下去,两根利牙深深的扎了进去,脚腕处便形成两个血洞,殷红的鲜血从里面流了出来。 “你........”阿青心中猛地一惊,但随即便感觉浑身酸软,再也支撑不起身子,软塌塌的倒在了地上,失去了意识。 黄皮子看阿青昏倒在地,随后咬住阿青的衣衫,将阿青拉到供奉族碑的案几下,把阿青流血的脚腕搭在案几上,和躺在地上的身体形成一个三角形,脚腕处流出的殷红鲜血很快便在案几上汇聚起来,化为一道溪流四处蔓延,不一会儿便化作一滩。 黄皮子将血液引导着往青石族碑流去,血液很快便来到了族碑的底座下,将根部侵染得一片血红,就在这时,黄皮缓缓将它的一根爪子抬起,放在嘴边,一咬牙便将爪子咬破,艳红色的鲜血眨眼便流了出来,滴在族碑的底座下,融进阿青血液里。 黄皮子毛发瞬间变得灰暗,似乎损失了很多精华,眼神都有些黯淡,步子也有些踉跄。 随后黄皮子逃跑一般的快速跳下案几,紧张的望着族碑方向。 随着黄皮子的血液加入,阿青的血液如同沸腾了一般,沿着族碑周围往上迸溅,,眨眼族碑上便被阿青和黄皮子的血液浸染。 随后像是发生了什么奇妙变化,这些血液竟然丝丝渗进了族碑之中,化作红色细线眨眼便布满了大半个族碑,在底座下的血液快速游动,眨眼便都融入族碑之中,一滴都没有漏下。 族碑被浸染成一片赤红,尤其是那“陈”字,红得发光。 “咔嚓。”族碑上传出一声微响,黄皮子望着不由得一阵紧张,身子竟然在微微颤抖。 “咔嚓。”又是一道微响,随后这“陈”字所在区域竟然开始往外凸起,形成如同圆柱一般的形状。 族碑上的红色细线在“陈”所在区域化为圆柱后便快速汇聚而来,眨眼,这族碑上就只剩中间的圆柱化为赤红,红得耀眼,红得通透。 看圆柱已经完全化为了红色,黄皮子谨慎的快速跃上案几,从圆柱位置飞掠而过,用嘴从圆柱内叼出了什么东西,随后这圆柱上的红色快速褪去,那“陈”字所化的区域快速回缩,眨眼这圆柱已经消失不见,族碑也恢复了原样,上面连一道细微的裂痕都看不到,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。 黄皮子从案几上跳下,从口中吐出一个鸡蛋大血红色蜡丸,上面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漫,轻轻放在了阿青跟前。 过了一会,阿青揉揉发涨的脑袋,幽幽醒了过来,睁开眼便看见了刚才把他咬晕的黄皮子正蹲在眼前。
第三章 内经
阿青一骨碌身子从地上爬了起来,两眼死死盯住黄皮子。 脚腕处两个血洞已经停止了流血,伤口已经结成血痂,但隐隐约约还是有些痛。 黄皮子没有理会阿青的紧张防备,将地上的红色蜡丸往阿青脚下推了推。 “给我的?你要做什么?”阿青缓缓弯下身子,将紧绷的身子缓缓舒缓,伸手把蜡丸从地上拿了起来。 “哼哼哼。”黄皮子似乎是听懂了阿青的话,点了点头,并不断催促阿青将蜡丸打开。 阿青把蜡丸拿在手中仔细打量,入手沉甸甸的,里面一片混沌,什么也看不清,最外层在光线照射下透着晶莹之色,这蜡丸上有淡淡的血腥味,还有一股淡淡的不知名香味掺杂其中。 这蜡丸里面似乎是有东西,能模糊看见里面混沌之色分布不均,阿青使劲捏了捏,蜡丸很有韧性,并没有任何变形,也没有用任何脱落。 黄皮子从案几上叼下来一盒火柴放在阿青跟前,示意用火炙烤。 阿青虽然有些疑惑,但还是照做了,抓了一把麦秆堆在地上,将蜡丸放在上面,在黄皮子的催促下点燃了火焰。 火焰快速增大,眨眼便将蜡丸全部吞没,融化的蜡油让火苗更大,随后这蜡丸如同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,冒出红色的细密汗珠,一股淡淡的香味弥漫,随后这蜡丸表层便极速消失,让里面的东西露出了一个小角。 这是一个小小的青铜丸,如鸡蛋一般大小,比蜡丸小不了多少,呈椭圆形,上面有淡淡回形云纹缠绕,没有任何凸起装饰,看着甚是圆润,上面透着淡淡青丝纹理,顶部有盖,被油蜡牢牢封住。 阿青从火堆里把青铜丸快速扒拉出来,虽然被火炙烤,但手感温凉,拿在手中沉甸甸的。阿青拿在手中仔细端详,除了顶部有一个被油蜡封住的盖,其余位置都极为圆润,看不出任何的缝隙。 阿青伸手使劲按住青铜丸顶部的盖,咔嚓,油蜡顺势碎裂,一股熟石灰的味道从里面传出,阿青赶紧屏住呼吸,白色的石灰粉末从里面撒了出来,在地上形成白色一片。 阿青将石灰都倒了出来,伴随着还有一个圆形物体夹着一个小小的锦卷从里面掉落了下来,阿青看青铜丸内已经空了便放在一旁,好奇的把锦卷和圆形物体拿了起来。 锦卷摸起来极为干燥坚韧,那熟石灰和油蜡阻挡了潮气的进入,就算有一点潮气进入,也会被熟石灰吸收,这才让锦卷一直完好保存至今。 圆形物体不知为何物,像是一个圆形的铜钱,只不过没有方孔存在,上面有一些古朴的纹路显现,触手温凉,摸着像是玉质,中间高高凸起,雕刻一个圆形凶兽纹路,不过上面的纹路被石灰塞满看不真切。 阿青小心把锦卷放在掌心,像是蚕丝制成,坚韧柔软。 轻轻展开放在光线下观看,入眼便是一行隶书,笔法苍劲大气,上面写道: 吾乃妖医玄一,转阴阳,定生死,欲飞升之际,不愿传承断绝,留“内经”一部,度天尺一把,得此传承者,可活人蔽天,逆阴阳转玄天。弥留之际嘱托陈氏香炉供拜,或随葬于耳,此经若重现天日,也为天命使然。此法霸道,万不可示人,只可自知,不然祸事临身,切记,切记,得此法者应当悬壶济世,顺应本心,解因果,明五行,方能不负传承。玄一留。 阿青越看越是心惊,冷汗从两颊滑落。 他之前从隐秘野史典籍中知道,在千年之前曾横空出了一个奇人,自称妖医,不仅修为通天,可搬山倒海,还医术妖邪,生死人肉白骨,且药方妖异,万物天地皆可入药,一手医术出神入化,当为一代神医。 只是他只出现了不到十年时间,便消失不见,传闻说他修成正道飞升仙班,也有人说兵解转世再世为人,也有人说他遭人暗算,血肉被分食。 不过他却在这十年里留下了无数的传说,典籍中记载他出世之时刚二十稚龄,据野史记载,那时这天地间妖邪横行,以人为食,当时人们生活苦不堪言,有些人类武道天才都被妖邪异兽生生虐杀,人们根本无力对抗,节节败退。 突然一天,玄一出现在边陲小镇,他用一身医术入道,打入妖邪内部,不光救治受伤的妖邪,他更是用妖医之法融汇万妖之魂,形成通玄的功力将无尽妖邪生生镇压,万妖万神万仙生生臣服,在他脚下颤抖,那时,他为当代第一人,让人们享受了十年的平和时光,而他也具有很大的争议,他不光救人也医妖魔,比起杀人他更热衷于救人,他在出世的边陲小镇开了一个医馆,在这十年里救治了无数的人,不管你是妖是魔,不管你是什么病症,最多三日便可痊愈,哪怕是死亡的人,有时也能生生救活,这在当时,当为陆地神仙。 玄一,他最为拿手的还是医术,他不光救治人类,他身边也跟随了无数他救治的妖邪,坐镇周天,守护了人类十年和平,在当时,他的地位当为世间第一,连皇帝都要亲自去日日拜见,在座下听训他的意见。 不过十年后,似乎是爆发了一场变故,这场变故之后,妖医玄一便消失不见,从此没再出现,在这之后,世间关于他的一切都被生生抹去,连历史都被篡改,世间也无这般人存在,所以现在的记载都是皇室平定了妖邪霍乱,给人们带来了和平安定。 在这之后,若是被人发现讨论妖医玄一,顷刻便被卫兵杀头,而且若是举报更有巨额悬赏。传闻,皇城下的护城河当时都被头颅填满了,而且关于玄一的书籍记载全部焚毁,从此,玄一从历史上被生生抹去,只有残存的野史有零星的记载,不过也和神话故事一般,真实性未知,多年后被一些野史异志收编,正好阿青在父亲的书柜里看过妖医玄一的记载。 难道说一千多年前妖医玄一真的存在?还留下了医术传承? 阿青颤抖着接着往下看........ 映在眼前的是规整的蝇头小字,还有几个图案,图案上画的其中一个就是凶兽纹路圆盘,上述:度天尺,化阴阳,转玄天,顺财义官本,逆病离劫害,慎之。。。。。。 原来那就是度天尺。阿青心想。 阿青起先有些疑惑,但略一思索便明白了,《内经》不光可活人救命,也多害人之法,若是不慎,生灵涂炭,所以才隐藏在这族碑之中,托付陈家祖上,或许祖上也不知道族碑中有《内经》所以才隐藏至今,此时重见天日,无疑是真迹了,常人也不会费这么大周折。 阿青精神为之一振,再低头凝神往下看去,经中所述,使得阿青更加确信这就是一千多年前失传的《内经》。 但见锦卷所述: 《白虎七变法》,取三月三日所杀白虎头皮,生血、虎血,紫绶,履组,流萍,以三月三日合种之。初生草似胡麻,有实,即取此实种之,一生辄一异。凡七种之,则用其实合之,亦可以移形易貌,飞沈在意....... 五石散主用丹砂、雄黄、白矾、曾青、慈石也,等比三钱,取丹火熔炼,无根之水一钱,淬火,化石为粉,致幻,燥热绘烈,升阳,微毒........ 阿青阅到此处,不觉头皮热麻,喜不自禁,这可是千百年来鬼医奇才梦寐以求的圣典啊。 他知道五石散的配方,只不过没有这么详细的说明,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。 阿青如痴如醉的读下去,已经将黄皮子忘在了一边,不觉间已经到了正午。 这时,院子里传出一阵重重的脚步声,红冠公鸡发出急促的鸣叫,滴溜溜看着院子里的人。 院子里有人站住,扯着嗓子急促喊道:“陈师傅,在家吗,有人来求医。” 阿青急忙收好《内经》,将青铜丸归置好,地面清扫干净,把《内经》和度天尺塞进壁龛的夹缝里,然后伸了伸懒腰,揉揉眼睛,走出房门。 院子里站着两个人,有一人阿青认得,三十多岁,一米六几,身子极为壮实,他是村里民兵队长高兵,父母双亡,无儿无女,与父亲不太对付,因为有次父亲给村里人看阴宅,就在他家祖坟不远处土坡,后来说克他家祖脉,坏了他家的祖坟风水,导致他家现在人丁奚落,确实,高兵他家这两年过得也不太好,然后他就开始记恨父亲,觉得这一切都是父亲故意的,经常给阿青一家穿小鞋。 他身旁还站着一个中年汉子,急的满头大汗,看见父亲和阿青同时从屋里出来,急忙迎了上来。 “陈师傅,可找到你了,我家大柱晕倒在坟地了,怎么都叫不醒,还要麻烦您赶紧跑一趟。”中年汉子急促道。 “好,我带点东西。”父亲点点头,进屋拿出来一个小黑箱子挎在肩膀上。 “阿青,我今天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回来,你一会自己弄点吃得。”父亲拿起小黑箱子,叮嘱阿青。 “知道啦,达达早点回来。”阿青应声答道,他知道,此次不同于看病,在坟地晕倒估计是中邪了,有时可能一两天还没醒,有时可能出现鬼上身,神志不清,父亲得随时看着。 过了很久。 天色渐暗,父亲还是没有回来。 达达估计是遇到麻烦事了,这么久都还没有回来。阿青嘟囔道。 要不要把《内经》的事告诉达达呐?阿青想起锦卷上写的那句话,最后还是决定不说,人家既然在托付的时候有要求,咱们就应该遵守,不能辜负千年之前的老前辈,何况这个事还是保密比较好,免得被人惦记。 一念及此,阿青从壁龛将锦卷和度天尺拿了出来,将度天尺用井水清洗干净,这时阿青才看清,度天尺呈青黑色,上面四周有八个刻度,八个轮盘,八个小兽头,一个大的凶兽头,雕刻的栩栩如生,极为精美,背面是密密麻麻的精致符文,内里透着丝丝金光,符文阿青也不认得,但看上一眼便觉得心灵一阵祥和舒适。 度天尺不大,还没有一半巴掌,顶部有一个小孔,阿青搜索了一下,找了一根棉绳穿过,戴在了脖子上,隐藏在衣服里,一阵温凉的感觉,很是舒服。 随即阿青拿起《内经》,坐在油灯下,如饥似渴的阅读起来,黄皮子就趴在他面前的桌子上,两只小家伙被阿青喂了羊奶已经沉沉睡去........ 夜色已经深了,只剩下西屋的煤油灯火光摇曳。
第四章 过灵
天色渐渐亮了,阿青将手中的《内经》放下,揉了揉眼睛,伸伸懒腰,竟然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晚上。 院子里传来朱冠公鸡戒备的打鸣声,伴随着还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 阿青忙把锦卷藏好,走出屋子,关上房门,院子里是一赤脸中年汉子,滴滴汗珠从额前落下,急匆匆迎上来。 想起来是昨天前来求助的中年汉子,他家里的孩子晕倒在坟地。 刚一看见阿青便急匆匆往阿青手里塞了一张草纸,那是父亲给开得药单。 “陈师傅让我前来取药。”那人喘着粗气说道。 “现在情况怎么样,醒了么?”阿青问道。 “唉,就是不醒,而且肚子越来越大,我们完全不敢动他,更不敢送医院。”来人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。 “嗯,你等我一下。”阿青麻利的将药单上的东西抓齐,提出房门。 “我同你一起去。”阿青有点担心父亲身体吃不消,想去帮忙。 俩人急匆匆离开院子,留下黄皮子和朱冠公鸡看家,这黄皮子已经通了灵性,阿青丝毫不担心它会对家里的鸡鸭做什么,就怕是朱冠公鸡挑衅它,朱冠公鸡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。 中年汉子的村子在红卫村南边,名叫红沙窝,距离有三四里土路,之前阿青还来过几次,土路两旁都是高大的杨树,将上空的阳光遮住,倒不会觉得热,那人一路上将情况说了个大概,阿青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。 晕倒在坟地的是他儿子,十七八岁的年纪,前日中午在村头刨地时候不小心弄出来一口棺材,然后便晕倒在地里,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,而且不排不泄,肚皮发紫,涨得浑圆,且随着时间越来越大,怎么都不见好转,这可急坏了一家人。 半个时辰不到,他们已经赶到了他家土草房,草房四周是一片黑漆漆的柳树林,屋内可能由于昏暗点着煤油灯,隔着窗棱能看见里面人影不时晃动。 院子里也站了一些看热闹的人,对着屋内指指点点,一脸可惜的模样。 刚进院子,阿青便看见父亲斜靠在堂屋门口的藤椅上,半眯着眼睛,神色萎靡,一脸的疲倦,看见阿青进来快速喘了一口气,打起精神从藤椅上坐了起来,揉揉发木的脸颊。 “达达。”阿青看着父亲如此憔悴,一阵心疼。 “过灵。”父亲凑近小声说。 “啊?”阿青心中一惊。 “青壮小伙在棺木安葬之地昏倒,定是鬼气入体,导致神经紊乱,心神溃散,且鬼气郁结在小腹,久聚不散,似要凝结邪胎,可这也不是姑娘,再这样下去,恐怕......唉,你先去把药熬了。”父亲叹气道。 过灵?阿青来到灶间,一边煎药一边寻思。 这座坟地的鬼气可真够厉害的,竟能压制住正午的阳气而出来害人,这可确实让人有些惧怕,想起之前父亲讲起阴宅风水对人体生理产生的作用,这次可是真的应验了。 看着药罐里翻滚着的药材,这些普通的阳性药材有用吗?据自己观测,恐怕父亲也没有多少把握吧。 突然阿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,脸上浮现一丝喜色,他想到《内经》中有一个方子可以治疗过灵病症,而且方法极为简单。 法子上说,鬼气侵体为鬼郅,以阴泥为引,那是老槐树根粘连的胶泥,活地龙两只,碾碎混合取其汁液,合水含服,一次根除。 阿青拍拍屁股从地上坐了起来,从墙角拿了一把小铲子,偷偷的溜了出去,这周围肯定会有槐树存在,但是老槐可不好找,他寻思着离村子远一点的地方肯定有老槐生长。 一般村庄周围经常会生长一些槐树,有很多并不是有人种植,而是自己长出来的,很是奇异。 走出院子便一头扎进房后茂密的柳树林内,果然,刚走出柳树林没多远便看见一颗巨大的老槐,能有俩人合抱粗,密密麻麻的枝叶遮蔽半个天空,坐落在平坦的田地里,地面已经没有庄稼,估计是还没来得及栽苗。 阿青快步走了过去,刚靠近便感觉树荫周边一凉,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 不及想其他,阿青弯下身子寻了一根最粗壮的槐根往下挖了下去,挖了有四五铲子,便挖出几块黑色的泥块,有淡淡的腥味传出,随着手指捏动变换着不同的形状,丝毫不松散,这便是胶泥了。 阿青拿在手中两块,这应该已经足够,接下来该是抓地龙了。 地龙,学名蚯蚓,阴潮的地里多的是,抓上几只容易的很。 阿青在田地里来回走动着,挖了好几铲子,连地龙的影子都没见到,地龙本身就是生活在地下,没有任何的声响,不像蟋蟀蝈蝈,还可以叫,只能靠运气,一铲子一铲子的挖。 奇怪的是,本来地里应该有很多的地龙,而且是刚下完雨,地龙都在地表浅层,但今日却是一只都没有见到,阿青渐渐的往远处走去,不知不觉又走了回来。 突然阿青看到前方树荫下一个新堆土坡上有东西在动,就在老槐背面不远处,看上去像是一条条地龙蠕动。 阿青小跑过去,将地面上弥漫的淡淡潮气挤散。 走到跟前才看清,这土坡明明就是一座刚挖开的老坟,一个半人高青石碑斜躺在旁边,似乎是被人挖出来不久,上面的字迹已经分辨不清。 四周散落着土块,坑底有一个黑红棺材,已经露出了半个棺盖,上面坑坑洼洼,看上去有些年头了,上面有一个细长裂缝,应是不小心用铲子砍得。 棺盖和泥土接触的地方,密密麻麻的地龙在蠕动,时不时有几条粗壮的地龙在土坡露头....... 阿青大喜,蹑手蹑脚靠近,看准几条粗壮的地龙,正欲下手之际,忽然心中一动,感觉有点不大对劲儿,凝神四下望去,猛地发现这里竟在老槐树正北面,那粗壮的槐树犹如高大的墓碑。 槐树,又称鬼树,木鬼,凝聚阴鬼之气,万万不可种在坟地,不仅会让坟墓主人灵魂无法超生,还有镇魂之效,让灵魂时刻经受煎熬,时间久了更会形成凶煞之地。 按照当地风俗,如果没有什么深仇大恨,无人会这么干,且看这老槐也有些年头了,阴鬼之气更甚,估计此地早已成凶煞之地。 恐怕这就是那大柱昏倒的地方,鬼气入体而形成过灵之地。 阿青虽未单独给人看过病,但是一般的阴宅风水还是懂得一些,通常鬼气最多让人不适,人体的防御机制还是很强大的,除非一些怨气极大的墓地,鬼气浓盛,那才是真正要人命的地方。 可天地万物本是相生相克,凡毒物者,数丈之内必有克制之物,那个青壮年大柱受此地所伤,最理想的解决办法就是就近寻找克制之物,几千年来的风水玄学医理,不就是五行相生相克,阴阳相互平衡么? 阿青突然想明白了,琢磨着这群地龙不正是那鬼气的克制之物吗? 《内经》所述,果然不假。 土草房内,父亲在房间转来转去,方才已经将草药喂服,现在就看结果如何了。 这个阿青溜去哪了?这么久还没回来,熬得药一扔,不知道跑哪去了,看来这孩子还不具备这个行医的素质,还是玩心太重,自己后继无人啊。 “陈师傅,不好了,你快看。”正想着,屋里传来急促的喊声,那是中年汉子焦急喊声。 父亲冲进内屋,吃惊的见到大柱鼓胀的肚皮急促蠕动抽搐,肚皮上青色血管周边开始发紫,出现了一块块紫黑色瘀斑,坏了,那是皮下血管破裂。 情急之下,父亲抽出数十根银针,同时连刺大柱的三阴,足交,至阳,劳宫和阳陵泉五大穴,并重手捻针,配合拍打。 片刻之后,大柱蠕动抽搐渐渐止住了,可是肚皮却还在增大,看着就剩一层薄皮,在摇曳的灯光下,甚至都隐约看见里面鼓胀的肠子,出血点还在增加,父亲开始冒汗了。 阿青挑选着捉拿肥大的地龙,眨眼间玻璃瓶里便有了两三只。 抓好手中的瓶子,兴致勃勃的原路返回,不一会便看到柳树林后的三间土草房。 刚一靠近便听见屋里传来急促的声响,似乎里面情况不妙,阿青赶紧钻进灶间。 灶间无人,锅台上摆着空药罐,大概药已经熬好端过去了,阿青找了一个瓷碗,将玻璃瓶里的地龙还有阴泥倒进碗里,拿着木槌捻起来,不一会便成了浆糊样,阿青把瓷碗藏到隐蔽地方静置,等一会取上面汁液。 阿青自得走进内屋,见里面已经忙成一团,原来大柱将刚喝下的药都吐出来了,撒了一床。 “阿青,快去再熬一碗。”父亲瞥见阿青,顾不得责备,赶紧吩咐道。 “好,知道了。”阿青大声应道,赶紧返回灶间。 静置的药液还没有完全沉淀,阿青只能慢慢等着,脑子里开始思索。 那坟地有些奇怪,怎么生长这么大老槐树,那倒塌的青石碑,也不像是墓碑,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?看挖得土,之前那里应该是平坦的,大柱他们怎么去挖的那里呐,他们怎么知道哪里有坟地,还是一座老坟,估计,那也不是他家的祖坟....... “阿青,药熬好了没有,赶紧端过来。”父亲的喊声打断了阿青的遐想。 阿青将已经澄清的液体倒进碗里,将地龙等残渣撇了出去,留下澄清的液体,往里加了点热水,小心翼翼的端进屋内。 大柱肚子鼓胀的更大了,到处都是一块块瘀斑,透着紫黑色,已经有些出气多过吸气了。中年汉子捂着脸,蹲在角落里,不停地呜咽。 父亲赶紧扒开大柱的嘴,阿青拿起汤勺,慢慢的灌进去,一碗药喂完了。 希望能有效果吧,因为阿青也在赌,他并不知道这内经能否有用,希望能治好吧,阿青喃喃道。 片刻,父亲便惊奇的发现,大柱肿胀的肚子正逐渐的消退......... 阿青站在院子里,仰脸望着蔚蓝天空,咧着嘴,不自禁的笑了。 当年妖医玄一救人之后大概也是这么满足吧,也许不忍心血就此流失,才有了阿青手上的《内经》。 “咳咳咳。” “哇”屋子里传来一阵呕吐的声音。 这声音传到阿青耳中如同仙乐,他飞一般窜进屋子。 望着父亲如释重负的脸庞,中年汉子夫妇喜极而泣的模样,阿青也忍不住眼睛有些湿润。 “吐完就好了。”父亲说。 大柱靠在床头,感激的看着父亲。 “谢谢陈师傅,你救了我们全家啊。”中年汉子抓着父亲的手,怎么也不肯松开。 父亲坐在桌子旁,端着茶水,脸上渐渐挂上微笑。 看见父亲开心的样子,阿青心中也十分快活。 《内经》你果然没让人失望。 “阿青,你笑什么?”父亲有些奇怪的看着阿青. “没什么,达达,我突然觉得,在救人后,心中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。”阿青不住的感叹。 “是啊,所以医生要悬壶济世,救死扶伤,只可惜你没那天分,唉,我看我这点东西在我这就完结了。”父亲叹道。 不见得,说不定青出于蓝胜于蓝了。阿青心想。 当天下午,阿青父子两人便赶回了家中。 父亲劳累了两天,实在是疲倦了,沾床后不久便传出了鼾声。 夜深了,明亮的月光从窗棱散落进来,阿青睁着眼,却没有半点困意。 今后,自己的命运将因《内经》而改变了。
第五章 烛阴锁魂
清晨,院子里传来朱冠公鸡的嘎哒声,还有索索的脚步。 阿青迷迷糊糊睁开眼,透过半掩的房门看见父亲在院子里摆弄着什么。 “达达,你拿小黑箱子做什么?”阿青问道。 “我要去看一下大柱晕倒的坟地,你吃点东西和我一起去。”父亲抬头看了一眼阿青,缓缓说道。 饭后,父亲背上小黑箱子带着阿青出发去坟地,地点父亲之前便问过中年汉子,所以走得极快。 果然,是在柳树林深处,不多时,便来到昨天阿青来过的老坟土坡。 父亲眯起眼睛扫视片刻,心下暗暗一惊。 “此地乃烛阴锁魂,已成凶煞之地。”父亲惊道。 “达达,什么是烛阴锁魂?”阿青见父亲讲起了风水,兴起追问道。 父亲手指着周围的地势,余光看着老槐说道:“你看此地形式,阴槐坐南,枝叶蔽天,镇脉锁魂,阳柳落北困气聚灵,东西四周低垂,潮地阴泽,墓穴所在,凶煞之地啊。” 阿青指着挖开的老坟问道:“这个墓地好是奇怪啊,葬在这里的是谁?而且看情形,这应该不是大柱他家祖坟,是不是有些蹊跷?” 父亲点了点头道:“这老坟怨气如此之重,埋葬之人生前必定受了绝大的委屈,且死后魂魄锁困不得超生,怨气必是极大,可怜啊。” 父亲随即皱了皱眉头,似是想到了什么,这是........ “阿青,你去看看棺材周围的土。”父亲吩咐道。 阿青快走几步到挖开老坟边上,伸着头向下望去。 “达达,怎么是黑色的土?”阿青疑惑道。 父亲叹了一口气,道:“果然是那东西。” “那是黑色尸泥,是孕妇的尸肉腐烂,和阴气结合形成,棺材内必然还有一个婴儿尸骸。”父亲答道。 “达达怎么知道呐?”阿青问道。 父亲叹了一口气,讲述了一个凄惨的故事。 二十年前,村里来了一个瞎眼女人讨吃食,梳着俩乌黑麻花大辫,面皮白净,相貌也俊,名字也好听,名叫朱涵,借宿在村长家里,一天夜里,村长的儿子摸上了朱涵房间,朱涵不敢吱声,本想这事情就这么过去,可肚子却眼见着越来越大,朱涵怀孕了。 儿子胆小怕事不敢承认,可朱涵却一口咬定孩子就是他的,朱涵记得他那夜威胁的声音,也记得他身上的味道,村长一家暴怒,竟将挺着大肚子的朱涵赶出了家门,朱涵没地方去,便在在村外搭了一个窝棚。 朱涵在窝棚住了下来,靠着好心村民接济,日子也过了下来,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来,可就在胎儿七八个月的时候,她死了,吊死在窝棚旁的枣树上。 有人说她不忍以后生活艰难,自己瞎眼,生活诸多不便,可如何照看婴儿,自杀了。 “那她怎么不去镇上告他们?”阿青气愤道。 “没用的,一个孤身瞎眼女人,无依无靠,肚子还有孩子,拿什么去告,只有拿根绳子上吊。”父亲惋惜道。 “难道这就是朱涵的墓地么?”阿青看了看面前挖开的墓穴。 父亲点了点头道:“没错,应该就是了,没想到葬在了这里。” “那鬼气是朱涵的么?”阿青疑惑的看着父亲。 父亲解释道:“不错,朱涵怨气难消,一是肚子里的孩子胎死腹中,哪个女人不痛惜自己的骨肉呐?二来是那个胆小的汉子一家对她的驱赶,毕竟是村长,她在窝棚的日子肯定不好过,我想,她是没有了念想,万念俱灰才寻死的。” “那大柱.......”阿青似是察觉到了什么。 父亲点了点头,叹道:“可怜的女人,何苦呐。” 阿青望着朱涵的老坟,松软的土壤还在,可是上面蠕动的地龙却是一只都看不见了,他的心里很是感激这个女人,如果不是及时在这里发现地龙,大柱可能就活不成了。 “达达,人死后的怨气对活着的人产生影响,应该是迷信吧。”阿青疑惑的问父亲。 父亲思索了片刻,说道:“风水还有中医都讲究阴阳平衡,是说人体内具有阴阳二气,气凝于脉,通于骨,人死骨未灭,在地下可以存在很多年,尤其是这锁困之地,聚而不散,最后剩下这纯粹的阴气,按常理,阴鬼之气昼伏夜出,可这朱涵坟地阴阳错乱,正白天也敢出来,维持不长久的。” 阿青点点头,又问道:“这烛阴锁魂之地对朱涵有什么危害?” “锁魂聚阴地,往生不得超度,蛇虫蛀蚀,如有后人恐五根不全。”父亲摇头叹道。 看了看挖开的坑底,棺盖处缝隙应该是大柱昏倒的地方,依稀能看见人躺下的痕迹。 “鬼气入侵人体的目的何在?”阿青突然问道。 “重生过灵。”父亲说。 阿青心中一禀:“难道........” “朱涵的怨气是不忍自己的胎儿就这么夭折,想要把自己的胎儿过出去,正常是过给孕妇,可是她鬼气太重,就是壮年小伙也可让胎儿发育重生,不过你尽可放心,那已经让我用药除去了。”父亲解释道。 看了看太阳越来越高,空气也开始变得燥热起来。 “走吧,咱们去一趟大柱家,一会回来把坟起了。”父亲背起小黑箱子,招呼着阿青。 阿青父子二人快速穿过柳树林,来到大柱院子周围,远远听见一声声打骂,还有猪凄厉的嚎叫。 “大柱啊,咱家的鸡都被你咬死了,咱家可就这一只猪了,你是怎么了?”中年汉子满头大汗,使劲拽着麻绳,麻绳尽头是一个十七八大小伙子,怀里紧紧抱着一只肥壮黑花母猪,呲着牙咬着母猪脖颈,挂着一嘴角鸡毛猪鬃。 父亲快冲几步,迅速从怀里抓出几根银针,准确的扎在百会,风池等穴道,大柱身子缓缓软了下来,母猪死里逃生般缩进角落,惊惧的望着。 父亲一拍小黑箱子,从里面拿出一个白瓷瓶,倒出两颗药丸塞进大柱嘴里。“这是安神丹,他怎么了?” “陈师傅你可来了,我儿子早上起来喝了点鸡汤,寻思着补补,没想到.....”中年顾不得擦脸上的汗,走上前来。“我家婆娘寻你来这么快?” “是炖得公鸡?”父亲将大柱扶起,皱眉道。 “是的是的。”中年汉子紧张道。 “先扶屋里去,公鸡阳气重,他现在身子可受不了,气息紊乱,这是冲撞神经了,熬些米粥吧。”父亲道。 阿青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大柱,忽然道:“眉心点上朱砂吧。” “好。”父亲道。 随即便走上前去,阿青手指一抹朱砂点在大柱眉心。 大柱身子一颤,眉心一皱,随即便舒展开来,呼吸慢慢变得平缓。 中年汉子长舒一口气。“谢谢陈师傅,谢谢阿青了。” 不一会中年汉子婆娘便回来了,原是去村里找阿青父子了,没找到,听人说已经去了她家,才匆匆忙忙赶了回来。 中午炖了只鸡,非要请父子二人吃饭不可,实在推辞不过,父子俩只好吃了饭再走。 吃饭间才知道,朱涵墓地也是大柱耕地不小心发现,起初挖出一块青石碑,后来才挖出了棺材,不小心将棺材板劈裂,便感觉嘴里一甜,才昏了过去,并不知道是谁的墓地。 父亲最后替大柱把了把脉,脉象沉稳有力,不浮不躁,这才放心,点了点头,休息几天就没事了。 大柱沉沉的睡着,伴着轻酣。 阿青望着大柱,心里微微兴奋,这可是自己救得第一个人嘞。 大柱突然睁开了眼,扭动眼珠,对着阿青诡秘的一笑....... 阿青此刻已经转身离开,并没有看到。
第六章 起坟
太阳已经慢慢下垂,此刻已经过去半个下午。 父子二人站在朱涵坟墓边上,身后跟着的是中年汉子。 “先把墓穴填上,后天午时再来起坟。”父亲掐指算道。 父亲凝神在四周走了几圈,似是在丈量着什么,然后重重叹了一口气:“造孽啊。” “咋了,达达?”阿青疑惑道。 “等起坟吧,我也说不准!”父亲皱皱眉头。 都是庄稼地里长大,有膀子力气,几铲子下去便将棺材掩盖严实。 回头看了看没有什么遗漏,三人便离开,一丝淡淡的黑气从掩盖处弥漫而出....... 第二天,阿青父子早早得起床,父亲在堂屋摆弄他的小黑箱子,阿青蹲在灶间煮稀饭,里面刻意加了些许糯米,说是可以增强人体元气。 “阿青,去叫大柱他爹,咱们过去。”父亲抬起头,招呼阿青道。 “达达,一会我直接带他们去坟地,你去那等我们。”阿青站起身,旋即快步走出院子。 接近午时,阿青等人便围在坟地案几后,手里都拿着铁锹。 “把这些都围在嘴上,免得一会把鬼气吸入体内。”父亲从案几旁拿过几条沾湿的麻布。 六个汉子麻利的围在嘴鼻处扎紧,看了看日头越来越毒辣,随着父亲一声轻呵:“起坟。” 随即六把铁锹狠狠的扎进泥土里,铲起大块黑色的泥土,浓浓的腥味弥漫。 毕竟都是年轻力壮,不一会,黑红色的棺材已经露出了大半个,面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坑洞,似是蛇虫蚀咬。 “砰。”一声清脆的声音从铁锹下传出,似是砍到了硬物。 一层土清开,露出了坑底深青色石板,刚刚好衬托在棺材下方,延伸处,有着密密麻麻地龙蠕动,甚至有几只粗壮的昂着头,似是望着什么。 几个汉子手微微颤了一下,心头有些害怕。 “达达,这.........”阿青也是不由得心头一紧,回头望了望父亲。 “无碍,你们让开。”父亲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,挥手往下方撒白色粉末,一股浓浓的石灰味弥漫。 黑色泥土里地龙沾染上白色粉末,蠕动得更加厉害了,拼命往黑土底下快速钻去,不多时便留下密密麻麻的孔洞。 “此地阴气太重,手上都快些。”父亲凝神看了看地龙留下的孔洞,皱眉道。 不用父亲提醒,几个汉子便加快手上的速度,阿青也是卖力至极,不一会额头便冒起细密的汗珠。 很快,一个近两米深的大坑便生生出现,一个黑红色棺木孤零零落在墓坑中央。 棺木已经很是破旧,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,恐怕不是近几十年,而是有几百年,甚至更久,周边已经腐烂不堪,甚至有几个黑漆漆破洞,隐约看见棺材内部,一股股腥臭从破洞直钻脑子。 “都赶紧躲开,等鬼气散散。”父亲用余光瞄了一眼,凝神道。 “达达,我怎么看不到鬼气?”阿青远离墓坑,望着黑红棺木,瞪大了双眼,不解道。 “鬼气可不是这么看的,屏息,你用眼角的余光试试。”父亲解释道。 一听,几个汉子也嘿嘿实验了起来。 “真的看到了。”阿青憋着通红的脸颊,兴奋道。 阿青用余光看见一股黑气从破洞冒出,随着时间流逝,黑色的气体越来越淡。 过了半个时辰。 “起棺。”父亲看了一眼底部的青石板,眼中闪过恼怒,心中喃喃,果然是鬼母葬,青石耀天,鬼槐封地,这是上天无路,下地无门啊。 父亲一步跃进坟底青石板上,这时才清晰看见,青石板上有密密麻麻的经文,赫然便是养魂经,双手并做剑指,从兜里拿出一个玻璃瓶,瓶内有半拉焦黄液体,一把摔在石板上,焦黄色液体喷洒半个石板,淡淡尿骚味的白雾升起,伴着还有丝丝女人的呢喃缠绕在耳边,似是解脱。 阿青新奇的望着父亲,看着父亲在坑底打量着什么。 “阿青,把麻布扔过来。”父亲立住身子,皱眉望着棺材黑漆漆的洞口。 父亲伸手接过黄白色的麻布,盖在棺材上。 “填土吧,一会把老槐砍了,留着也是个祸害。”父亲离开坑底,站在边上,往麻布上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,一股淡淡的清香袭来,有点像桃花的味道。 可瞬间这个清香便化作一股恶臭,父亲脸色一变,有些不解。 闻见这个味道,阿青脑子猛地一激灵,正阳粉,采用百年桃树桃花研磨,混合朱砂等,但突然便化作恶臭,看父亲脸色,估计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,这难道是镇压不成,恶灵反扑? 不对,按正常来讲,正阳粉是消除阴气,引正善念的,这种味道应该是慢慢消散,而不是转为散发恶臭,这难道是? 阿青突然回想起内经里有一段话,念不平,阳不正,魂不消,不善成大恶........ “达达,是不是咱们遗漏了一些什么?”阿青轻声道。 父亲一愣神。“对,鬼母葬,无子何来母,鬼子?恐怕是这个了。” “你们上大柱家去个人,看看大柱怎么样了。”父亲突然想到,回头望了那几个壮汉。 “继续填土。”随即父亲弯下身子,在墓坑正北方点上三炷香,香燃而无烟。 父亲脸色强忍着平静。 不多时,墓坑已经填平,形成一个土包,而这时去大柱家壮汉也已经赶了回来。 “陈师傅,大柱没啥事,她娘喂他吃饭哩!”壮汉快速说道,额头冒起汗珠。“陈师傅,弄完了是呗?” “嗯,好了,一会中午吃完饭把槐树砍了,下午拿好工具。”父亲点点头。 “中,听你哩陈师傅,恁比俺们明白,吃完饭俺们就过来。”壮汉讪笑一声,三两个开始离开。 父亲凝神看了一下新立的坟包,按耐下心中的好奇。 “阿青,陪我去前面看看。” 父亲迈开步子,正直往西部走去,似是在丈量着什么,走了大概有半个时辰,父亲突得停下脚步,这是一个偏僻的小树林,四周生长着密密麻麻的小柳树。“三千六百米,双一十八,这是?” “阿青,你往这底下挖挖。”父亲指着脚下。 阿青挥起铁锹,快速挖了起来,不多时便有米多深。“达达,这下面啥也没有呀?” “别说话,继续挖。”父亲皱眉,心道,难道不是? 阿青闷头往下挖去,此时阿青站在坑底已经看不见脑袋,幸好是平原地区,加上这里土壤松软,挖起来并不费劲。 慢慢的已有三米多深,汗水已经浸透阿青衣衫。 “达达,还是啥都没有啊。”阿青抹抹脑门的汗,急促的喘口气。 “你看看你挖的土有什么不一样?”父亲捻捻手中的土,化为青黑色的粉末,从指间飘散而下。 “是不是越来越腥臭了,而且土壤颜色越来越青。” “对啊。”阿青一愣神。 “快了,继续挖。”父亲眯了一下眼睛,心中浮现一丝了然。 挖了不到半米。 “砰” 铁锹似是砍到了硬物,阿青伸手巴拉一下,土壤中浮现四五个拳头大的石蛋,透着淡淡的青绿色花纹。 “达达,这是什么啊?”阿青举起手中的石蛋。 “都拿着吧,这个应该就是青龙珠了。”父亲感叹道:“想不到传说是真的。” “烛阴锁魂?我怎么没想到,这个应该就是青龙困灵了。” “别往下挖了,下面便是龙窟了,你闻闻四周的土质,有没有一种甜腥的感觉。”父亲道。 “还真是,达达我上去了啊。”阿青呶起鼻子闻了闻,一脸兴奋,紧了紧兜里的五个石蛋,踩着预留的蹬口往上爬去。 刚爬到一多半,或许是土质松软,阿青突地感觉脚下一松,底下的土被一脚踩空,阿青整个人垂直掉落下去。 “砰。”直接将坑底砸开,露出一个黝黑的洞口,阿青直直落了进去。 “阿青.......”父亲大吼一声,一甩绳子,快速跳了下来。 阿青只感觉一股失重的感觉,然后落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面,伴随着还有耳边密密麻麻的嘶嘶声。 身下软绵绵的东西还在不停的蠕动,阿青依稀能看清,那是无数的蛇互相缠绕,然后将阿青卷进深处,然后阿青便感觉四周越来越黑,身子被拉扯着往下方深处远去。 身子越来越沉,感觉黑暗将自己封闭的密不透风,阿青使劲扒拉着四周,但是没有任何作用。 怀中的石蛋散发着淡淡的荧光,将蛇群隔绝到外面,密密麻麻的蛇群似是在惧怕着什么,快速避开,所以才会造成阿青身子不停下沉,。 突然一个巨力从衣领出传来,伴随着还有一声爆喝:“阿青!” 父亲一把捞住阿青,一手抓着绳子,双脚往四周猛地一蹬,整个人快速往上爬去。 阿青稍一回神,双手抓住绳子,身子一抖,便爬了出去,呼吸着新鲜的空气,心中不由一阵畅快。 父亲站在土堆旁,望了望底部不断蠕动的蛇,长呼了一口气。 突然这时,父亲脚步一个踉跄,整个身子直挺挺往下躺去。 “达达!”阿青猛地已经,快速扶住父亲。 这时阿青才猛然发现父亲裸露出的手腕上有十几个孔洞,孔洞周围已经开始黑紫,这是被蛇咬了,看样子毒性很大。 父亲眼神已经开始涣散,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天空,嘴张着,想要说些什么,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,从手腕处黑紫色眼见的开始蔓延,整个胳膊,胸前,很快便到脖颈处,蜘蛛网一般的毛细血管呈现出狰狞的黑紫色。 “达达,您忍住。”阿青神色有些惊慌,心中强迫自己保持冷静。 快速的从父亲小黑箱子里拿出银针,硬着头皮扎了下去,封住几个主要血脉,防止蛇毒进一步扩散,拿出小刀将伤口划出十字,黑血快速涌了出来,不一会地上便有了一滩,将身下的土堆浸透。 可流出的血液还是黑色,丝毫不见变淡,再这么下去,身体的血液可都要流干了。 这是什么蛇毒?怎么发作这么快?毒性这么大?估计已经侵入血脉,且呈黑紫,急速蔓延,眼神涣散,肢体僵硬....... 阿青急得满脑门都是汗,却没有想到任何办法,内经中确实有过蛇毒的描述,可父亲表现症状却和内经中描述的不同,要知道药理很是细致,多一分便可致命,俗话说入药三分毒,可不敢乱用。 而且现在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让阿青去准备药材之类,感觉到父亲越来越微弱的呼吸....... 阿青脑子突然一个机灵,脑海中闪过内经中描述的一段话:凡毒物之所,必有可克。 是了,毒虫旁边往往生长着解毒的存在,或草,或石。 那这个解毒之物? 阿青碰了碰怀中的石蛋,灵光一闪,将石蛋快速塞进父亲嘴中,拳头大的石蛋将嘴撑得鼓鼓的,可却无法下咽,而且这么一折腾父亲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了,并没有什么效果。 到底是哪块出错了? 阿青脑门脊背发凉,手中的石蛋被越攥越紧。 “咔嚓!” 石蛋忽然被一把捏碎,露出石蛋里面一块翠绿色的胶状物质,散发着醉人清香,闻一口便感觉灵台清明。 阿青一愣,瞬间便浮现一种欣喜,心中了然。 急速将已经塞到父亲口中石蛋抠出来,然后把胶状物质塞进父亲口中,一股清香弥漫,父亲本能的耸了耸鼻子,然后一口咽下。 胶状物质刚一入口,周围的清香便消失不见,同时,父亲的呼吸开始快速稳定下来。 真的有效? 阿青喃喃道,心中更加坚定了内经效果,心道,一定要把剩余部分都学完,或许那后边就有今天这种情况的详细描述,也不至于下次遇到还这么惊慌。 过了大概有几分钟,父亲发出一声轻哼。 “达达,你感觉怎么样?” 父亲虚弱的抬起头,可能是血流失有点多了,身子有些无力。 “你没事吧?”父亲望望阿青,看了看流出鲜红血液的手腕。 “你给我解的蛇毒?” “可?这不是普通的蛇毒啊,这?下面可不是蛇,无解啊,半分钟便可要命,你怎么解得?” 父亲满脸惊诧:“我都以为我活不过来了。” “呐,我把这里面的东西给你吃了。”阿青摊开手中碎裂的石蛋。 “天意啊。”父亲一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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改制风波(短篇小说终章)
市纪委巡视组的黑色公务车,轮胎摩擦着厂区主干道积年的油污,发出刺耳的声响,最终停在了行政楼前。
那扇沉重的胡桃木门被推开时,带起的风,吹散了办公室里凝固了太久的尘埃,也吹散了周振邦最后一丝人形。他被两名身着便装、表情冷峻的纪委工作人员从地毯上架起时,双腿绵软,昂贵的西装裤上蹭满了灰,昂贵的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脸上,镜片后那双曾闪烁着精明与算计的眼睛,此刻只剩下浑浊的空洞和生理性的泪水。
他甚至没有力气再看一眼那个敞开的保险柜,或者站在角落里、仿佛一尊沉默石像的陈玉华。他像一袋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烂肉,被半拖半架地带离了这个他曾呼风唤雨的权力中心,只在厚厚的地毯上留下两道狼狈的拖痕。
风暴并未止息于周振邦的离去,它才刚刚开始席卷整个红星厂。改制被紧急叫停,如同一辆高速行驶的列车被强行拉下了紧急制动闸。
由市纪委牵头,公安、审计、国资委组成的庞大联合调查组迅速进驻。那间奢华的总经理办公室,成了临时的核心证据室和问询点。
厚重的窗帘被拉开,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进来,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,也照亮了保险柜里积压了二十三年的秘密。泛黄的工资单、尘封的磁盘、以及陈玉华手中那支小小的录音笔,都成了撬动庞大冰山的关键支点。
调查的过程漫长而细致,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,一层层剥开红星厂光鲜表皮下的脓疮与溃烂。
周振邦挪用巨额技改资金进行个人投资失败,为掩盖亏空指使心腹制造财务科火灾毁灭证据、导致会计陈玉华“失踪”(实为重伤毁容后隐姓埋名)、并嫁祸给因工伤致残的老工人钱卫国(最终不堪压力病逝)……桩桩件件,触目惊心。
而此次改制的所谓“职工安置方案”,更是被他精心设计为一次彻底的掠夺,企图将工人仅存的利益榨干殆尽,化作他个人财富的垫脚石。冰冷的数字和确凿的证言在调查报告中汇集成滔天巨浪,足以将任何侥幸彻底淹没。
半年后,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审判庭。国徽高悬,庄严肃穆。旁听席上座无虚席,挤满了红星厂的老老少少。老杨穿着他最好的、洗得发白却熨烫得笔挺的卡其布工作服,坐在前排,粗糙的大手紧紧攥着,指节发白。
王海坐在他旁边,年轻的脸庞绷得紧紧的,眼神锐利如鹰隳,紧盯着被告席。小张和其他几位工人代表也都在,脸上交织着紧张与期盼。
当法官用清晰、冷硬的声音宣判:“被告人周振邦,犯贪污罪、挪用公款罪、故意毁坏会计凭证罪、诬告陷害罪……数罪并罚,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,剥夺政治权利五年,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……”时,旁听席上并未爆发出预想中的欢呼,反而是一片压抑的、沉重的寂静。
只有几声压抑不住的、低低的啜泣响起,那是几位当年火灾受害工友的遗属。老杨闭上了眼睛,一滴浑浊的老泪从眼角深深的皱纹里滑落,砸在他紧握的拳头上。
十五年,换不回老钱那只残废的手,换不回二十三年被掩埋的真相,换不回那些在绝望中凋零的生命。但至少,这是一个迟到的句点。
当法官提到“对红星机械厂原财务科会计陈玉华同志因公致残、多年蒙冤的事实予以确认,其相关权益由相关部门依法予以恢复和补偿”时,老杨才缓缓睁开眼,目光穿过人群,落在角落里那个戴着口罩、帽檐压得很低的身影上。她依旧沉默,只是放在膝上的手,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。
尘埃,终于以一种沉重的方式落定。陈玉华:她拒绝了组织安排的疗养院和丰厚的补偿金。市里特批,在即将被商业开发的老厂区边缘,划出了一小块荒地给她。
她用那笔象征性的补偿金,请人盖了一间极其简陋的红砖平房。房子很小,只有一室一厨,墙面甚至没抹灰,裸露着粗糙的红砖。房前开垦了一小片菜地,种着些蔫头耷脑的青菜。
她依旧沉默寡言,极少与外人交流。每天清晨和傍晚,她都会绕着老厂区残存的、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围墙走上一圈,脚步缓慢而沉重,像在丈量一段无法磨灭的伤痛。
夕阳将她佝偻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,投在长满荒草、瓦砾遍地的厂区废墟上,仿佛一个孤寂的守望者,固执地守护着一片无人理解的记忆坟场。只有一次,王海代表新厂工会去看望她,带去一些米面。她默默收下,在王海转身离开时,用几乎听不见的沙哑声音说了一句:“告诉老杨他们……好好干……新厂……是干净的。
那扇薄薄的木板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,隔绝了两个世界。王海站在门外,看着烟囱方向最后一点残阳如血,久久无言。
老杨:他没有退休。新成立的红星精密制造有限公司(由原厂优质资产剥离重组)返聘他为特级技术顾问兼工会名誉主席。他拒绝了独立的办公室,坚持把他的“顾问席”设在机加工车间最嘈杂的中心位置——一台巨大的数控龙门铣旁边。
震耳欲聋的切削声和冷却液的味道,才是他熟悉的空气。他脸上的沟壑更深了,脾气却似乎温和了一些,不再动不动就吼。
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昔,盯着新设备的调试,盯着年轻工人的操作,任何一点马虎和糊弄都逃不过他的眼睛。他成了新厂技术工人心中的“定海神针”和“活规章”。
谁遇到了棘手的难题,喊一声“杨师傅”,他总会叼着早已戒掉却又重新捡起的廉价烟卷(不点燃),晃悠过去,布满老茧的手指在图纸或控制屏上点点戳戳,三言两语,往往就能切中要害。
只是偶尔,在机床轰鸣的间隙,他会望着车间窗外远处那片被围挡圈起来的、正在打地基的商业开发工地,眼神会变得有些空茫。
那里,曾经是热火朝天的铸造车间,是老钱用剩下两根手指也能拧出最漂亮螺丝的地方。
他深吸一口并不存在的烟雾,用力眨眨眼,转身又对着一个毛手毛脚的小年轻吼了起来:“轴套!同心度!差了半丝!狗屁的精度!重来!” 吼声在崭新的车间里回荡,带着旧时代的严厉,却也注入新时代的筋骨。
王海:他成了新厂技术革新小组的骨干,也是工会最年轻的委员。改制风波和周振邦的审判,像一剂猛药,加速了他的成熟。他不再是那个只凭一腔热血往前冲的愣头青。
他利用业余时间啃下了厚厚的数控编程教材,结合老杨那些口口相传、近乎失传的“土经验”,解决了好几个困扰新生产线的技术瓶颈。
他的提案不再仅仅是提高待遇,更多聚焦于技术培训体系的完善和安全生产流程的优化。
他依然会为工友的利益据理力争,但学会了用详实的数据和清晰的逻辑去说话。
市总工会推荐他去读在职的机械工程本科,通知书下来的那天,他拿着那张纸,一个人在老厂区那根仅存的、刷了新漆却依旧能看出岁月斑驳的烟囱下站了很久。
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投在空荡的旧厂区空地上,拉得很长。他抬起头,望着烟囱顶端那片被切割的天空,眼神复杂。那里有沉重的过去,也有必须背负的未来。
他掏出手机,拍下了烟囱和通知书的合影,发给了老杨,配文只有两个字:“走了。” 不是离开,是向着更远处前行。
小张:她没回行政部。风波之后,她像是换了一个人。晕血的毛病似乎被一种更强大的东西压制了。她主动申请调到了新厂的工会办公室,负责职工帮扶和女工工作。
她脸上的怯懦褪去了,代之以一种柔韧的坚定。她耐心地倾听女工们的家长里短、困难诉求,细致地整理材料,为因工伤致残的工友跑赔偿,为单亲妈妈争取弹性工作时间。
她说话依然轻声细语,但条理清晰,态度温和却不容敷衍。人们发现,这个曾经在总经理室晕倒的文弱姑娘,身体里蕴藏着惊人的韧性和同理心。她成了许多女工信赖的“张姐”。
保安队长赵强: 周振邦案发后,他因在关键时刻未执行错误命令、客观上保护了证据和人员,被新厂留任,负责重组后的安保部门,并协助维持老厂区拆迁过渡期的秩序。
他变得沉默了许多,巡逻经过那间孤零零的红砖房时,脚步会不自觉地放轻,目光复杂地停留片刻,然后挺直腰板,继续走向那片轰鸣的新厂区。他知道,有些界限,一步踏错便是深渊。守好现在的门,就是守住了良心。
周振邦的秘书(林秘书): 她在调查初期曾试图撇清,但在确凿证据和陈玉华的出现面前彻底崩溃。她主动交代了周振邦许多隐秘的指令和资金流向细节,包括指使她销毁部分敏感邮件的记录,成为案件的重要污点证人。
最终被免于起诉,但离开了这座城市,不知所踪。她的消失,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,连涟漪都未曾惊起。
又是一年深秋。老厂区最后的围墙被推倒了。大型挖掘机的钢铁巨臂挥舞着,轻易地撕裂那些曾经坚固的厂房地基,扬起遮天蔽日的尘土。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,淹没了过去所有的声响。
陈玉华站在她那间红砖小屋的门槛外,远远地望着那片翻滚的烟尘。风吹乱了她花白的鬓发。
她佝偻着背,缓缓走回屋旁那片小小的菜地。菜地边缘,靠近那条即将被拓宽的规划路红线的地方,不知何时,被她钉下了一块简陋的木板。木板有些歪斜,上面用烧黑的木炭,深深地、一笔一划地刻着几个字:
**界 石**
**陈**
字迹笨拙,却带着一股穿透岁月的、沉默的倔强。风吹过荒草,呜咽着掠过木板,又卷起更远处的漫天尘土,向着新厂区那些崭新的、反射着冷光的厂房奔去。
那块小小的界石,像一座无言的墓碑,钉在消失的边界,标记着一段血肉铸就、终将被推土机彻底抹平,却永远刻在人心深处的往事。
烟尘滚滚,覆盖了来路,也模糊了去途。只有风,在空旷的大地上,不知疲倦地吹。 (终篇)
改制风波(短篇小说续三)
沉重的保险柜门敞开着,像一个无声的、咧开的黑色伤口。冰冷的金属内壁上,映照出周振邦瘫软在地、面如死灰的倒影,也映照着老杨、王海以及所有工人脸上那种被历史洪流裹挟、冲击得近乎失语的震惊。
空气凝滞得如同灌满了铅,只有磁盘盒上褪色的蓝墨水字迹——“**陈玉华(财务科)**”——像两簇幽蓝的鬼火,灼烧着每个人的视网膜。
“陈……玉华?”老杨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,他死死盯着那个名字,又猛地转向倚在桌边、脸色苍白如纸的陈姨,巨大的困惑和难以置信几乎要将他吞噬,“你……你不是……那场大火……” 二十三年了,那个名字连同那场吞噬了财务科所有账目和一位老会计生命的火灾,早已沉入时间的淤泥,成为厂史里一个模糊而悲痛的注脚。谁又能想到,那场火里“死”去的人,会以如此卑微的姿态,在二十三年后,带着致命的真相,重新站在这里?
陈姨——或者说,陈玉华——没有回答老杨的疑问。她甚至没有看那个打开的保险柜。
她的目光,沉静而疲惫,穿透了眼前凝固的空气和一张张惊愕的脸,仿佛落回了那场吞噬一切的烈焰深处。她只是极其轻微地、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,确认了那个名字的归属。那动作里蕴含的沉重,让所有人呼吸都为之一窒。
“假的!都是假的!伪造的!”瘫在地上的周振邦突然爆发出垂死挣扎般的嘶吼,声音尖利扭曲,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疯狂。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,指着保险柜,又指向陈玉华,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枯叶,“她是个疯子!一个扫地的疯子!她恨我!恨我当上了总经理!
她伪造了这些!还有那个录音笔!都是她处心积虑的陷害!你们别信她!”
他的目光像淬毒的钩子,扫过保安队长赵强和另外两名保安,“赵队长!把她抓起来!把这个破坏公司稳定、伪造证据的疯子抓起来!快!”
赵强脸上的肌肉绷紧了。他握着橡胶棍的手紧了又松,松了又紧。周振邦的咆哮和指控,与陈玉华平静中蕴藏的巨大力量,还有那保险柜里泛黄的纸张和那张写满岁月痕迹的磁盘,在他心中激烈地冲撞。
他本能地想听从总经理的命令,那是他职责所在。可眼前这个女人手臂上凝固的暗褐色血迹,以及她眼中那穿越了二十三年烈焰的沉静,让他伸出的脚步迟疑了。
“抓她?”王海猛地转身,像一头被激怒的年轻豹子,横身挡在陈玉华和保安之间,目光锐利地逼视着赵强,“赵队长!你看看清楚!她是谁?她是陈会计!当年财务科那个‘铁算盘’!
她要是恨周总,二十三年前就该揭发他!她用得着等到今天,等到自己快被当成‘包袱’甩掉的时候,才用命来‘陷害’他?!你动她一下试试!”
王海的声音不高,却字字如铁钉,砸在赵强的心坎上。他身后的工人们也下意识地向前一步,形成一道沉默却坚实的人墙。
赵强看着王海眼中燃烧的怒火,又看看陈玉华那张写满沧桑与疲惫的脸,再看看瘫在地上状若疯魔的周振邦。退伍兵的直觉和残存的正义感,终于压倒了刻板的服从。
他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,握着橡胶棍的手垂了下去,脚步钉在原地,没有动。另外两个保安看看队长,又看看眼前对峙的场面,也犹豫地停下了动作。
周振邦眼中最后一丝侥幸的光熄灭了,只剩下彻底的绝望和怨毒。他像一条被剥了皮的蛇,徒劳地在地上扭动着,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。
“周总……”一个颤抖的声音打破了僵持。是刚才晕倒、被扶到沙发上休息的小张。
她脸色依旧苍白,但眼神却异常明亮,带着一种被真相点燃的勇气。她指着办公桌一角那个被老杨砸碎的水晶烟灰缸底座,那个嵌着微型录音笔的位置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,“那个……那个录音笔的位置……陈姨……不,陈会计她……她每天打扫卫生,都要仔仔细细擦那个烟灰缸……擦得特别干净……” 她的话没有说完,但所有人都明白了。
一个处心积虑的“陷害者”,会在日常清洁中,日复一日地擦拭自己埋下的“炸弹”吗?
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。连周振邦徒劳的挣扎都停息了,只剩下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。
陈玉华的目光终于从虚空中收了回来,落在了那扇敞开的保险柜门上。她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才将视线聚焦在那叠泛黄的纸张上。
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,声音轻得像一阵叹息,带着一种浸透了岁月的沙哑:“老杨……王海……你们……看看……最底下……那份工资单……七九年……十二月的……”
老杨和王海对视一眼,立刻扑到保险柜前。王海小心翼翼地将上面几摞文件挪开,露出了压在底层、纸张颜色最深、几乎要碎裂的一小叠单据。老杨颤抖着手,拿起最上面一张。
纸张脆黄,边缘卷曲,上面是手工绘制的表格,字迹是褪色的蓝墨水,工整得如同印刷体。表头清晰地写着:
**红星机械厂 1979年12月工资发放签收表**
老杨浑浊的老眼急切地扫过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。他的手指在一个个名字上滑过,每一个名字都像一块滚烫的炭,灼烧着他的记忆。突然,他的手指停在了一个名字上,像是被无形的钉子钉住了。
“老……老钱……”老杨的声音哽咽了,带着浓重的鼻音,巨大的悲恸瞬间冲垮了这个硬汉的堤防。
他布满老茧的手指,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个名字后面的签名栏。那里,是一个用同样褪色蓝墨水签下的、略显歪扭却异常清晰的签名——钱卫国。
而在签名旁边,一个小小的、鲜红的指印,历经二十多年的时光,依旧清晰刺目!
“是……是钱师傅的……”王海的声音也变了调,他认出了那个签名,那是他刚进厂时带他的师父,一个沉默寡言却手艺精湛的老八级钳工。
他记得,钱师傅在一次意外事故中失去右手三根手指后,就再也不能签出完整的名字,只能按手印。
老杨的眼泪终于决堤,大颗大颗地砸在发黄的纸页上,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。
“老钱……还有……小赵……李麻子……”他哽咽着,念着那些早已逝去的名字,念着那些被遗忘在旧时光里的、用汗水甚至鲜血换取微薄工资的工友。
这张薄薄的纸,像一道撕裂时空的闪电,瞬间击穿了二十多年的尘埃,将那些被遗忘的、带着机油和汗碱味的鲜活面孔,重新拉回到眼前。
一种深沉的、难以言喻的悲愤和力量,如同地下奔涌的岩浆,在所有工人心中汇聚、升腾。
这不是简单的讨薪,这是为二十多年来被掩埋的真相,为那些在烈火和遗忘中无声消失的工友,讨一个迟来的公道!
“周振邦!”老杨猛地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烈火,他不再看那张工资单,而是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,一步步走向瘫在地上的周振邦。每一步落下,都让厚厚的地毯发出沉闷的声响,如同战鼓擂动。
“你他妈的不是要改制吗?不是要甩包袱吗?好!今天,老子们就跟你把这二十三年的烂账,一笔一笔算清楚!连本带利!”
王海迅速将那份签收表小心地放回保险柜,然后猛地抽出周振邦西装口袋里那只镶金边的手机。周振邦像被烫到一样,徒劳地想抢回,却被王海轻易躲开。
“报警?”王海冷笑一声,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,调出通讯录,目光锐利如鹰隼般扫过。他很快找到了目标——“市纪委巡视组 秦组长”。这个号码,还是上次集团廉政教育大会上,周振邦装模作样存下来的。
王海没有丝毫犹豫,拇指用力按下绿色的拨号键。短暂的等待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响起,如同命运的倒计时。
“嘟……嘟……”
每一声,都像重锤敲在周振邦的心脏上。他惊恐地瞪大眼睛,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嗬嗬声,身体筛糠般抖动着,徒劳地伸出手,想去抓那部正在接通他人生末路的手机。
喂?哪位?”电话接通了,一个沉稳、带着一丝威严的中年男声从扬声器里清晰地传了出来。
王海深吸一口气,将手机举到嘴边,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,却异常清晰坚定:
“秦组长吗?这里是红星机械厂!我是工人代表王海!我们……我们实名举报!举报总经理周振邦!涉嫌重大经济犯罪,挪用公款!伪造账目!指使纵火毁灭证据!侵吞国有资产!还有……二十三年前那场财务科大火,可能涉及谋杀!”他一口气吼完,每一个字都像投出的标枪,狠狠扎向面无人色的周振邦。
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,仿佛也被这石破天惊的指控所震撼。几秒钟后,那个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凝重和力量:
“红星机械厂?王海同志,请保持冷静!控制好现场和所有证据!包括你说的那个人!我们马上到!重复一遍,保持现场,控制证据和人!我们马上到!”
“咔哒。”电话挂断了。
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种风暴来临前的、近乎真空的死寂。只有王海手中那部手机屏幕的微光,和周振邦瘫在地上、彻底失去灵魂般空洞的眼神。
窗外的阳光依旧灿烂,透过巨大的落地窗,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。那扇敞开的保险柜门,像一个巨大的、沉默的问号。
陈玉华靠在桌边,缓缓闭上了眼睛,仿佛卸下了背负二十三年的千钧重担。
老杨布满泪痕的脸上,悲愤未消,却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沉重的坚定。王海紧握着手机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,胸膛剧烈起伏,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迎接风暴的决绝。
保安队长赵强沉默地退到了门口,像一尊门神,彻底堵住了周振邦任何逃脱的可能。
尘埃并未落定。纪委的车轮声,正由远及近,碾过城市的喧嚣,带着法律的威严和迟到的正义,朝着这间被真相和往事撕开的总经理办公室,疾驰而来。
二十三年积压的阴霾,改制风波的漩涡,即将迎来最终的审判。而风暴的中心,每一个人,都将在刺目的阳光下,重新寻找自己的位置。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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